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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深
我总以被奶奶夸奖为豪，尽管她没有读过一本书，没有上过一天学。
记忆里，她的盛年与年迈，娱乐与劳作都围绕着那一个被灰色水泥橙色砖头砌成的灶台。无论冬夏，只要一到饭点，你能看见的就只是她的背影。此时，灶台下燃烧的火，顺着气流的纹路，沿着大铁锅的边缘，趁势而上，钻进爷爷亲手搭建的烟囱里。粗壮的烟囱就是被这股浴火化成的烟，在经历了年岁之后 ，熏得黝黑。
展开剩余85%从我出生那时起，我们就住在一起，那条城西的巷道里，红砖青瓦盛满了我对于这个世界初始的记忆。
我曾以为，所有的房子都是不超过两层；所有的家庭都是五口人；所有的宠物狗都长得瘦瘦小小的模样；世界上所有的银杏树，都在城西。
后来，我爱看书，也爱看电视。所以就知道了这世界的缤纷绚丽，知道了建筑的风格各不相同，知道了地球上的居民有上亿号人，知道了人人口中所说的“知识改变命运”。
秋天的城西，巷道深深，却掩藏不住人们对于生活的热情。银杏树高大蓬勃得没过房顶，象征着无穷的生命力。我们家就住在众多平房的中央，从奶奶的房间里即可观赏银杏叶落的美景。童年的我曾坐在窗前画画，画正在扫地的奶奶和对面的大门。
那时，奶奶的动作麻利，一个人搬桌子都不费力气，一副做惯了家务的样子。忙碌中，她有时会和邻居嬉笑几句，邻居们很喜欢她。但更多时候，她还是背过身去，在院子里把擀面杖清洗干净，或是抹一抹桌子，和一和面粉，卷起袖子，准备自制一份劲道美味的手擀面做晚餐。
童年的时光里，爸爸妈妈忙于工作，是奶奶的陪伴，让我不觉孤单。
夏天的夜晚蝉鸣嘤嘤，我喜欢躺在铺了凉席的红木床上，面向身旁的纱窗，在方方正正的天空下一颗一颗地数星星日升策略，听奶奶说着牛郎织女的故事。她说着流利的方言，口音极为浓重，却把故事说得抑扬顿挫，引人入胜。我一遍遍地追问她——“那后来呢？”“为什么呀？”“这就结束了？”奶奶仍然有节奏地摇着她手里的蒲扇，被问得笑个不停，“好，那我再给你说个吧······”她的声音是最好的催眠曲，与窗外的蝉声悄悄应和着。听着听着，我的思绪便飘出了深深的巷道外，去寻找遥远的天际，去寻找牛郎织女相会的足迹……
彼时的光景，是一片颜色鲜艳的银杏树叶，被名叫时间的飞虫蚕食。一点一点，飘然落下，滋养着我逐渐成熟的心灵。这个过程叫消失，也叫得到，叫成长，也叫蜕变。结局就是 ——我长大了。
有她的四季，真好。她没有文化，却教我挺直了腰杆做人；她个子矮小，却用勤劳的双手打理了整个家屋。而我，不用担心书包里的书本装不齐全，也不用担心明天中午吃什么菜肴；不用担心夏天蚊虫多了烦人，也不用担心冬天的手太冷，无处搁放。她要求的不多，只要我在夏夜的房间里读书，她就会笑容满面。我爱她，正如爱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带给我依靠，晒一次夕阳留给我温暖。爱一个瘦弱的肩膀与背影带给我的那份安全感。
当然，时光流转，生命交接。有一天，她无可避免的老了。再也扛不动肩上的责任与油烟。她的手，布满了老茧，爬满了皱纹，被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的烟火气息，染上了斑点。时光已然忘记了，她也曾是一位如花少年，她也曾爱美的在镜子前打扮自己。
爷爷去世后，奶奶一人独居。她爱站在窗前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只是见到她呆呆地站立在那里，失去了方向一般。彷佛此刻站在窗前的，不是一个白发老人，而是一个初识世界的小孩子。此时，我们再难吃到经她手里传递出的美味了。每次去看望她，虽然，她仍倔强地在厨房里忙碌，但技艺却大不如前。现在的每一口饭菜，我都倍加珍惜，不管咸了淡了，一定要告诉她——可以的，很好吃！
饭后的闲聊中，她还不忘夸奖我，夸地我开心极了。我总以被她夸奖为豪，尽管她没读过一本书，没上过一天学。但她仍然是我的启蒙老师，教会我真善美的故事。
作者简介
严乐，女，90后，1994年出生于安徽省六安市。9岁时在市级报《大别山晨刊》发表第一篇文章；现六安市作家协会会员、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会员、六安文学公众号编辑；作品获淠河文学奖；2024年8月出版个人作品集《如阳似火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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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 | 严乐
排版 编辑 校对 | 丹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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